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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折騰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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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門外, 承祿揩了揩汗,將耳朵貼在雕花門上。

白露和寒露墊著腳,納悶的小聲問道:“中貴人,您這是作甚?”

承祿手指抵在唇上, 使了個眼色, 三人走遠些,來到外殿博古架前。

“謝娘子怎麽跟雲家小娘子在一塊兒說話了?”

兩人一楞, 忙解釋:“雲家小娘子認咱們娘子做阿姊, 她們關系好與雲家沒有關系,只是娘子心疼雲小娘子, 並不是為了雲家郎君。”

承祿嘆氣:“你們說的話我理解,但重點在於, 陛下怎麽想。”

“陛下他能怎麽想呢?”白露睜圓了眼睛, 往門口看去, “陛下不會懷疑我們娘子吧。”

說罷, 兩人像是想到一塊兒去了,小碎步跑到門口, 齊刷刷貼上耳朵。

殿內很靜,聽不到一絲響動。

謝瑛摘耳鐺的手停在半空,回過頭, 蹙眉與之對望。

周瑄側撐著身子,一手撩著腰間鴉青色帶子,一手摩挲繡雲紋金線, 似笑非笑。

“陛下是想說什麽。”

謝瑛回他一笑,放下手搭在案上, 既不拆解發鬢, 又沒有寬衣解帶的意思, 明亮的眼眸盛著調侃,粉唇微張,啜了口茶,虛虛托起腮頰。

“你不該過問雲家的事。”

“這不算過問。”

“那算什麽?”

氣氛仿佛尖銳起來。

謝瑛不再回他話,兀自坐了少頃,轉頭繼續收拾自己,她也不生氣,只慢條斯理將珠釵放回首飾匣中,取出檀木嵌紅玉梳子,將青絲梳理順滑,覆又搓上桂花油,起身,徑直走到屏風隔開的軟塌上,掀開綢被,鉆了進去。

周瑄倏地坐起來,盤腿挺直上身,目光幽幽往蜀錦寬屏後瞅。

什麽都看不清,繡著團龍祥雲的錦面,投不出丁點影子。

他胸腔起伏了幾許,像是火苗竄到心口,又熱又悶。

不多時,竟聽見榻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。

他耳力極佳,隔著這般遠,聽得一清二楚。

謝瑛許久沒有騎過馬,今日又與薛娘子打了三場馬球賽,渾身酸澀疲憊,本想聽會兒動靜,但一挨著綢被軟枕,瞌睡便來了。

她很快昏沈過去。

直到有酥麻的感覺從臉頰傳來,像蟲子爬過,她想拂開,手腕被抓住。

意識陡然清醒。

她睡了不過一刻鐘,然醒來好似睡了幾個時辰那麽久。

睜開眼,對上周瑄輕笑的臉。

“你還沒回答朕的話,不是過問,又是什麽?”

謝瑛打了個哈欠,“我不能擁有正常說話交流的權利了嗎?”

周瑄眼底晦暗,聞言扯了扯嘴角:“你可以有。”

“我和認識且喜歡的小娘子說話,便是過問她家中事嗎?”

“不一樣,這位小娘子的身份,與旁人不同。”

謝瑛擡手落在額上,虛虛軟軟的躺著。

“你為何總要揪著舊事不放。”

“朕沒有。”

周瑄回答的坦然,撩起她發絲纏到手指,“朕是不想讓你再度與雲家與雲六郎扯上關系,朕不是小氣。”

謝瑛忍不住笑:“雲恬遇到難處,家裏人不理解,且排擠她,我寬慰了兩句而已。”

周瑄挨著她斜躺下:“那也不許,總之朕不許你跟姓雲的接觸。”

“你好生霸道。”

謝瑛從他手中抽出發絲,轉過身,背對著他。

周瑄纏上來。

謝瑛不悅道:“你我各自安靜下來,好好想想,究竟有沒有必要為了此事吵架。”

“朕沒有想跟你吵架,朕是在跟你講道理。”

“講道理便是限制我的言行,監視且幹涉我的決定?我說過,我喜歡你,這不是一句空話,是承諾。

你派人暗中監視我姑且不計較,但你今日究竟是何意思,是不是我同誰說話,同誰交往都要由你裁定,而我只要依從於你,聽命於你,最好做一個附屬品,不能有半點自己的想法,對嗎?”

謝瑛又累又困,又是惱怒他空穴來風的指責詢問。

面前人眼神更加幽深,沒有因謝瑛的憤怒而暴躁,他靜靜望著謝瑛,眸底潛藏的波濤慢慢平息。

謝瑛推他,推不動,反被那堅硬的肌肉硌的手指發出聲響。

周瑄笑:“朕要同你好生解釋一番。”

說罷,也不管謝瑛願不願意,握住她雙肩扶起來,與自己對坐相望。

謝瑛悶不做聲,卻也沒有再度躺下。

“其一,朕派人監視你,是為了保護你安全,同意否?”

謝瑛嗯了聲。

“其二,朕沒有幹涉你的決定,朕只是讓你好好想一下,是否有必要去管雲恬的事。”

謝瑛沒有點頭,周瑄一瞬不瞬的望著她。

“其三,有朕在,你喜歡的,討厭的,朕都會為你處置了,難道不好嗎?不用煩心,只要住的自在舒坦,你有何不滿意的?什麽附屬品,朕不喜歡你這麽說。”

謝瑛繃緊了神經,雙手揪住綢被,周瑄知道她不同意,那表情說明了一切。

“最後,朕準你有自己的想法,但是,是在你心裏只朕一人的時候,朕準你去想。”

謝瑛被氣笑。

周瑄問:“朕說完了,輪到你了。”

“我有點喘不過氣了。”謝瑛垂下眼睫,薄軟的寢衣滑到肩膀,她攏著握在胸口。

“可是心臟不舒服?”周瑄往前,低頭去看她臉色唇色。

“不是,是你讓我覺得窒息。”

周瑄冷了眼神:“所以呢,為了雲家人,要舍棄朕了嗎?”

謝瑛閉上眼,難以理解他此時的想法。

“謝瑛,你的喜歡就如此廉價?就因為一件小事,朕逼你了嗎?何至於說出這番傷人心的狠話,嗯?”

謝瑛擡起頭,面朝他疲憊道:“好了,都各自冷靜一下,別在氣頭上爭吵。”

“你是何意思?”

周瑄垂頸,與她面龐相對。

“這幾日你便不要回清思殿睡了。”

事情便輕易做了了斷,翌日一早,謝瑛便讓承祿將周瑄近幾日要穿的衣服拿去紫宸殿,眼不見心不煩。

承祿琢磨著不對勁兒,雖說夜裏兩人沒有大吵起來,可今日怎麽看,都是聖人落了下風。

他板著臉,陰惻惻的像要殺人一樣。

臨走時謝娘子還在睡,許是累極了,睡夢中還發出輕微的鼾聲。

聖人臉色不虞,行走間更是發洩出來,踩得地磚咚咚作響,猶如悶雷一樣。

走到門口回頭,謝瑛睡姿都沒變。

周瑄憤憤甩袖離開。

何瓊之被留下,覺得有點忐忑,遂叫住承祿詢問。

承祿使了個眼色,壓低了嗓音說道:“陛下與謝娘子置氣,此時心情必然不大爽快。”

何瓊之頭皮發麻,走路的腳步登時沈重無比。

聽見殿內傳出喊聲,冷凝不悅。

“厚樸,在外頭磨蹭什麽,趕緊進來!”

承祿一臉同情的望去。

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周瑄已然弄清。

他親自問過呂騫,知曉他已經與雲家下聘,只待請期迎親。

呂騫也是固執,如何勸說都只一句話:“臣犯的錯,定然要承擔後果,雲恬涉世不深,又毀了清白,臣只有娶她。

她做甚都好,臣以自身之力能滿足她所有需求,陛下放心,臣不會卷入雲家,臣也不會讓雲恬被人利用。”

周瑄問他可喜歡雲恬。

呂騫倒是誠懇:“臣將雲恬當做妹妹看待,至於婚後,臣尊重她的意願。”

迂腐。

周瑄拿開紙鎮,何瓊之硬著頭皮坐在下手。

便聽他冷不防一聲問話:“怎麽,跟你家娘子吵架了?”

這話該怎麽答。

說沒吵,惹陛下嫌棄;說吵了,劉若薇的性子,賢惠溫婉,哪裏吵得起來。

權衡之下,他做出決定。

唉聲嘆氣頹靡極了:“三兩句話沒說對,便叫她攆了出來。”

周瑄手一頓,擡眉,輕笑:“禦史中丞的女兒,你那張武將的嘴,焉能比的過,豈不是自討苦吃。”

“陛下說的對極。”

何瓊之不著痕跡拍了馬屁。

周瑄蹙招手,黃門擡進來一箱書籍,放在殿中。

“多看點書,學學怎麽吵架。”

他擱下筆,雙臂橫在案上,“去看看,朕特意為你找的。”

何瓊之暗嘆不好,上回那些教授床笫之事的書,聖人拉著他研究至深夜不說,一連數日每逢忙完朝務,總是不見外的與他攀談交流,偏又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。

這回,他找來一本,信手翻了幾頁,又放下。

周瑄冷聲哼道:“學會了?”

“臣應當用不大到。”

“哦?”周瑄瞇起眼睛,若有所思的打量他,“何意?”

“我娘子平和溫順,雖出身禦史之家,但並非牙尖嘴利之人,故而,我們總也吵不起來。”

周瑄聽到了重點,“那你便是欺君了。”

何瓊之咬著後槽牙,擠出個笑:“陛下,饒了臣吧。”

索性破罐子破摔,何瓊之撩開袍子跪下“臣實在是榆木腦袋,想不出法子,這些書對臣來說就是天書,臣看不懂啊!”

自小何瓊之就不愛讀書,他去書院,純碎是湊熱鬧,至於書上寫的什麽,半點進不去腦子。

“厚樸,你還不止欺君,你更是在譏諷謝瑛。”

“啊?微臣沒有。”何瓊之腦子一懵,當即否認。

“你娘子溫順,不吵架,難道謝瑛與朕鬧別扭便是謝瑛不溫順,不平和?你真是——”周瑄思忖著該如何罰他,以做出氣之用。

何瓊之快哭出來:“陛下,臣百口莫辯。”

“哼,你欺君尚可饒恕,你譏諷謝瑛罪無可恕。”周瑄掃過那箱子書籍,命令道:“便罰你在紫宸殿抄書何時抄完這三本,何時回府。”

才剛過年,正是小夫妻恩愛和美的時候,等出了正月,何瓊之便要去軍營駐守,十天半月回家一趟,他這把年紀,豈不是要活生生憋死自己。

“陛下,你罰我別的成嗎?”

抄書不是懲罰,是折磨。

“去寫吧,筆墨紙硯都已經備好,別耽誤時辰了。”

周瑄拂袖,繼續坐在書案前批閱奏折。

承祿端來茶水果子,頗為可憐何大將軍,遂在茶水裏加了提神醒目的菊花,道了聲:“何大將軍,可要薄荷香囊?”

何瓊之一臉苦悶:“來四個吧。”

抄書就犯困,何況三更半夜。

周瑄心情異常舒暢,尤其擡起頭便能看到何瓊之郁郁寡歡的臉,他那股子憋悶也就不算什麽。

待呂騫當面呈稟,何瓊之已經在紫宸殿宿了三宿,眼看快到上元節了。

立後的詔書已經擬好,禮部呈周瑄禦覽,六局二十四司亦開始著手配合,前兩日謝瑛試過皇後冕服,與女官熟悉了各項流程儀式。

呂騫說道:“陛下,據微臣所知,忠義伯爵府上元節也要辦喜事。”

周瑄掀開眼皮,何瓊之揉著發酸的手臂,跟著看過去。

“雲六郎要娶那個小娘子?”何瓊之張開嘴,很是驚詫。

呂騫點頭:“臣去商議請期,正巧碰上雲六郎和他未過門的娘子,顯然曹氏不待見那位娘子,她不願意卻也拗不過雲六郎,答應下來仍是一肚子牢騷,言語間都是不滿。”

何瓊之深以為然:“商賈出身,雲家便是不似從前鼎盛,也不會低就到如此地步。”

他直起身子,撞上周瑄瞥來的冷眼,立時趴下去,握筆的手發抖。

雲家的事,他插什麽嘴,簡直自討苦吃。

呂騫接話說:“雲六郎仿佛變了個人,對於娶這位娘子異常堅定,不然曹氏和忠義伯不會答應。”

何瓊之忍不住又道:“或許是怕雲六郎瘋了,你沒見他張嘴閉嘴叫那娘子阿瑛,阿瑛是誰,阿....”

何瓊之覺得自己一定是抄書把腦子抄壞了,他爬起來,伸了伸手臂,在周瑄與呂騫的註視下,旁若無人而又頭皮發麻的走出殿門,甫一邁出門檻,他趕忙深吸了口氣,從銅盆裏鞠了一捧水揚到臉上。

可算清醒了些。

吱呀一聲響動,何瓊之後脊生出戰栗。

便聽聖人淡笑著說道:“厚樸,待會兒進來,繼續抄書。”

何瓊之更想哭了。

呂騫猶豫再三,從袖中掏出一封信。

周瑄掃了眼,問:“何物?”

“陛下看看吧。”

展開,是一封保證書。

內容是對雲恬嫁過去後,呂騫的約束與節制。

比起娶妻,更像是談交易,這種文風一眼便能看出是誰在操縱。

周瑄哼了聲,將紙遞回去。

呂騫躬身問道:“陛下,臣是簽下還是不簽?”

“你的家務事,無須問朕。”

呂騫還想說什麽,周瑄忽然轉過身來,義正言辭地說道:“你是真心想娶她,不後悔?”

“臣和離後便再未考慮過成婚,此番被設計牽連雲恬,不管出於何種緣故,臣得娶她,臣自己做的決定,不後悔。”

“你可真是有擔當。”

周瑄挑起眼尾,“那她呢,寫下這紙保證書,難道不是為日後喜歡上別人找借口?”

什麽在生出感情之前以兄妹之禮相待,不幹涉不阻止雲恬喜好。

呂騫笑:“若她當真有心上人,微臣會成全她。”

蠢不可及,擎等著別人給自己戴綠/帽。

謝瑛正在用晚膳,聽見氈簾掀起,只以為是寒露從小廚房回來,遂沒擡頭,問道:“粳米粥和肉糜好了嗎?”

胃口倒是沒差。

周瑄沈了沈臉色,踱步進來。

他走路聲不同,穩重而又強勁。

謝瑛直起身子,遞到唇邊的酪櫻桃汁液流出,她伸出小舌舔了下,將酪漿卷入喉間,酸甜可口,冰涼涼的很是開胃。

兩人多日不曾碰面,今兒冷不防看見,倒有種小別勝新婚的感覺。

至少周瑄是這麽想的。

謝瑛低頭繼續用膳,察覺到他去凈手,脫掉外袍,隨後跟著坐在身旁。

圓凳靠近她,挪了挪。

手順理成章搭了上來,謝瑛沒動,任由他覆在肩上。

那手掌卻極不安穩,沿著肩膀慢慢游走到頸間,手指撚著青絲,指腹觸到圓潤的耳垂,像是滾燙的炭,謝瑛忍不住避開。

杏眸瞪他。

猝不及防,周瑄把人抱進懷裏,不由分說摟著便又親又啃,只將那人惹得惱了,這才依依不舍松開唇,手仍箍在她後腰,緊緊地握住。

柔軟無力的拳頭砸在他肩膀,白露和寒露高興的退到屏風後,謝瑛抿著頭發,小聲氣道:“登徒子。”

他可真愛這甜軟的稱呼,遂貼上去,不依不饒地掐住她腰:“你再叫一句。”

“無恥。”謝瑛很癢,扭了下反落到他胸口,氣喘籲籲。

“謝瑛,你真是太狠心了。”

他嘟囔著,下頜偎在她頸間。

“六日,六日對朕不管不問。”

“陛下的人這六日可都沒閑著。”偶爾竟能聽見屋檐上窸窣如貓兒跑過的腳步聲,很輕,夜深人靜時。

周瑄笑:“朕自然想知道你的一舉一動,朕喜歡你,恨不能時時將你帶在身邊。”

“我就在你身邊呀,沒有出宮,沒有離開。”

“你不懂,你沒有心,不懂朕的可憐。”周瑄賭氣,輕咬她的耳垂。

謝瑛的指甲摳進他肉裏,羞惱著推開:“你才沒有心。”

“是,朕的心都給你了,可不就是沒了嗎。”

謝瑛一楞,被氣笑。

兩人鬧了會兒,謝瑛被他抱上床,擡手落了帷帳。

肉糜和粳米粥沒來,倒是被周瑄吃幹抹凈,欺負的透徹。

謝瑛趴伏在枕上,眼神迷離,虛喘連連,濡濕的汗珠塌透了寢衣,被推到腰間的裙衫褶皺成堆。

雙腿不受控制的打顫,想要合攏,仿佛做不到。

聽見一聲饜足的笑,謝瑛憤憤回頭,雪白的小臉像點了兩抹胭脂,腮頰紅撲撲的。

周瑄覆過去,手臂穿過她的肩下將人攬住。

“朕可是收著來的。”

“呸!”

謝瑛哆嗦著,狠狠罵了句。

“謝瑛,朕身體康健強盛,是你的福氣。”

“這福分,我也沒那麽稀罕。”

“方才朕可看見了,你分明喜歡的要緊,抱住我跟隨我,朕連退都退不出。”

“你!”

可要點臉吧。

他將呂騫帶來的保證書拿到謝瑛眼前,晃了晃。

“別生氣了,朕都服軟了。”

他所謂的服軟,便是應允呂騫在保證書上簽了名字。

每次矛盾沖突,無法調解之時,總是被他糊弄過去。

這一回,仿佛也不例外。

謝瑛閉了閉眼,喘道:“我怕是擔不起陛下的服軟。”

占盡便宜,還有臉說自己服軟,謝瑛沒力氣與他爭辯,伏在枕間昏昏欲睡。

“但只這一次,下回朕便會狠狠罰你。”

聽聽,三言兩語便又站在高處,分明是不知錯,不認錯。

謝瑛扭頭,睜開眼。

“下去!”

周瑄覺得自己待她太好了,以至於呼之即來揮之即去,偏還樂意至極,連夜吩咐承祿將紫宸殿的衣物搬回來。

高興了整日,豈料夜深人靜折返清思殿,那人卻不在床榻上。

問了宮人,才知謝瑛搬去偏殿,此時已經沐浴梳洗完,睡下了。

周瑄站在楹窗外,聽著屋內主仆三人嬉笑談論的聲音,仿佛能想象到如何輕松愉悅,而他,像極了怨婦,黑漆漆的庭院裏,他在聽一小娘子的墻根。

可笑。

闊步離開,承祿小跑著才跟上。

“陛下,可要回紫宸殿。”

周瑄瞪他:“去傳何大將軍,便說朕有軍務相商。”

薛娘子來送謝禮,初三坦哥兒生辰,因為雲彥和秀秀上門赴宴,故而她便只著人送去賀禮,並未到場。

薛娘子將藤編小簍子放下,掀開紅綢布,一一介紹。

“這是我親手繡的小衣,不是給你的,等日後留給你孩子。”

很薄很軟的面料,上面繡著的小老虎栩栩如生,摸起來並不硌手,想來穿著會很舒服,謝瑛忍不住促狹:“猴年馬月的事,沒影兒。”

“先備著,這是給你的,可喜歡?”

是一對臂釧,謝瑛點頭,收起來:“你這回禮,當真隆重。”

“誰叫你出手闊綽,竟打了個純金長命鎖送去,怕是能買一處宅子,我可不得上點心,巴巴攀上你的大腿。”

兩人打趣著,仿佛回到初認識的那兩年。

沈靜林和雲彥關系好,謝瑛與薛娘子又投緣,兩家時常約著出門賞花打球,連拜菩薩也一道兒過去。

“上元節立後,眼看著還有兩日便到了,可有什麽需要我幫襯的。”

“不用,只走個過場,旁的還跟從前一樣。”謝瑛擺手,繡著手裏的帕子,遞過去給她看了眼,“幫我改一針,我繡活不大精致,這裏總是繡錯。”

薛娘子接過去輕而易舉引線繡邊,“已經很好了,當初你喜歡繡菖蒲,總要繡費幾個才滿意。

這荷花的紋路比菖蒲更難,你卻繡的很是得體。”

剛嫁給雲彥,他同自己討要隨身香囊,便是常說沈靜林有,他沒有。

謝瑛現學現賣,跟府裏嬤嬤學著繡菖蒲,從前她也會,但繡的不好,最早時候送給周瑄,都是些歪瓜裂棗的物件,虧的他記了那麽多年。

“也是巧,”薛娘子頓了下,看著她說道:“上元節,你封後,他娶妻,前緣斷了。”

謝瑛看著崩開的炭火,點頭。

“斷了便斷了吧。”

薛娘子沒接話,看她面容平淡,神色從容,便知謝瑛當真拋棄前塵,不再汲汲於過往。

她很佩服謝瑛,甚至說的上羨慕。

任憑當初如何恩愛,斷絕時猶能做到果斷幹脆,不藕斷絲連。

上元節至,宮內熱鬧而又隆重,處處洋溢著喜氣。

彩燈紅綢隨處可見,紗帷輕飄,彩緞飛舞,來往的宮婢亦穿著吉利的宮服,整齊而又恭敬的端著各色木匣,來到清思殿外,隨後魚貫而入。

卯時初刻謝瑛便被拉起來,盥洗更衣,妝面盤發,她揉著惺忪的睡眼,入目是成排裂開的宮婢,手裏托舉的裝飾,都是今日要佩戴在她身上的物件,她深感乏力。

魏尚書親自寫的立後詔書,算是大媒,呈於禮部後更是無人敢怠慢。

白露和寒露高興的快要蹦起來,行走間帶著風,這會兒白露按捺不住,低頭小聲道:“陛下讓魏尚書做婚使,當真是對娘子看重,先前我和寒露總是提著心吊著膽,不到這一日終究害怕,幸好陛下是有情有義的,娘子,我這都說的什麽胡話,我高興懷了。”

竟又開始抹眼淚,寒露拍她,“大喜的日子,可不許哭。”

遞上帕子,白露高興道:“我這是喜極而泣,不算哭。”

兩人又幫襯著,與女史們一同為謝瑛穿戴皇後褕翟衣,鈿頭釵簪的滿滿當當,富貴雍容,卻苦了謝瑛的脖頸,堪堪擡不起來似的。

她朝膳桌掃了眼,摸著小腹說道:“同小廚房要碗粳米粥。”

白露拔腿就走。

女史攔住:“娘子,您先忍忍,等儀式走完,再吃也不遲。”

謝瑛蹙起眉。

這繁冗覆雜的立後典禮,悉數忙完,可不得暮色四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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